火车站自动扶梯的入口旁边,一个姑娘正悄无声息地抹着眼泪,眼睛时不时向扶梯上方瞥一下,又迅速把脸转向一边,手掌几乎摁进了眼睛里。

扶梯上,一个背着行李的小伙子转身怔怔地望着姑娘,一脸离别的愁容。出了扶梯,小伙子的视线也不曾离开过,站到栏杆旁边,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对望着,站了很久……

而我,只是夹在两个人视线中间一个普通的过客。这一天是2019年10月16日下午2点47分,平凡的一天,但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又是值得纪念的一天。

他们为什么不在进站口分别,而是选择了地铁通往进站平台的扶手电梯?

或许是太过敞亮的进站平台不适合分别的情绪,又或者是这里昏暗的光线方便遮挡离别的泪水,兴许是两个人事先说好了,分别的时候不许流泪呢?

他们一定是事先说好了的,只是没料到扶梯上会冒出我这么个陌生人来。

突然就想到了,很久很久以前,火车站售票窗口是可以买到站台票的。

那是一张可以让离别守到最后一刻的凭证;

那是一份送行的人可以踏进火车,安排好行李座位,再假装潇洒地在工作人员不断的催促声中匆忙下车的牵挂;

那是一路可以跟着缓慢加速的火车跑起来的不舍;

那是一个可以收藏,并在多年后能够会心一笑的日期。

我还想起来,那时候站台又叫月台,眼泪掉下来的时候,可以假装抬头看看天,而现在只能看到个巨大的顶棚。

有了棚子就不能再叫月台了。

那时候,站台票5块钱一张,后来涨到10块,再后来,就没有站台票了。因为我们有了视频通话,有了高铁,价格虽然贵了,但离别的感情成本却降了下来。

突然就想到了朱自清的《背影》中送站的父亲。

“他望车外看了看,说,‘我买几个橘子去。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动。’”

“我望着他走出去。他走了几步,回过头看见我,说,‘进去吧,里边没人。’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,再找不着了,我便进来坐下,我的眼泪又来了。”

朱自清《背影》

那时的南京浦口火车站月台上熙来攘往,那会儿的朱自清刚好二十岁,如今浦口火车站早已尘封多年,想看看老式的月台也几无可能。

倘若没有这一次的月台送别,名篇《背影》又有何来处呢?

于是,我开始羡慕起开头说到的那对情侣,可以有离愁别绪。

就像每个人本该拥有、却逐渐模糊不清的,那个叫作“青春”的东西……